柔道的極致──《以柔克剛》

我漫畫看得還不夠多，這樣的排行也許沒啥公信力。但假設讓我選出運動漫畫的前三名作品，我會分別列舉：第一《灌籃高手》、第二《H2好逑雙物語》、第三《以柔克剛》。

浦澤直樹的作品我是先從《Monster》、《20世紀少年》、《危險調查員》這幾部開始接觸，因此對我來說，浦澤的運動漫畫是很稀奇的。但等我看完整部以後，我個人以為，《以柔克剛》不僅是浦澤的最傑出作品，擺在我所看過的運動漫畫中，也是足以名列前三名的佼佼之作。


首先是本作品的設定相當大膽。一般運動漫畫為求情節發展順利，通常傾向於將主角設定為「苦練的凡人」，或是「有一部分才能的門外漢（缺陷者）」，而真正的運動天才，通常都扮演著主角的死敵。於是故事情節幾乎都固定於主角為了打敗宿敵，或獲得某個目標，不斷不斷地打倒擋在眼前的一座座高山。

《以柔克剛》則正好反其道而行。主角豬熊柔從一登場直至作品完結，都是整部作品中的最強的存在（當然要先扣除那位連霸紀錄、段數不斷灌水的老妖怪）。除了某一場比賽棄權造成不戰而敗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她手上取得過一分。雖然這樣的成就也是阿柔從五歲起就不斷訓練而來的成果，但和另一位六歲開始展開精密訓練的蘇聯選手提莉斯科娃相較，就可以知道，主角阿柔「完完全全」、「名符其實」就是個柔道「天才」。相反地，宿敵角色本阿彌沙也加雖然在其他領域取得過相當多的成就，在阿柔眼前，也只能落入凡人中的才能者這個悲慘的窠臼裡。就如同豬熊虎滋郎在最後一集對法國選手瑪爾莎形容阿柔的話「這座高峰，不是普通的努力就可以征服的。」《以柔克剛》不走一般運動漫畫讓主角當挑戰者的老路，反而選擇讓主角成為眾人企望超越的巔峰般的存在，這點真的相當特殊。

為了與這樣的設定相符合，浦澤在情節走向的安排上也十分大膽。一般運動漫畫總是從社內正式隊員選拔、縣大賽、校際比賽、全國大賽、世界大賽等等，一級一級往上攀升。《以柔克剛》則在作品的前三分之一就讓阿柔在漢城奧運柔道無差別級中勇奪金牌！正常來說，為讓故事繼續保持張力，比賽層級一場比一場更高，強者不斷推陳出新，都是一般運動漫畫的準則，即使直至現在也是如此。反觀《以柔克剛》，當阿柔在奧運中拿到金牌，成為世界最強的女人之後，一下子把比賽層級降低到大學的紫陽花杯柔道賽，卻仍能保持故事的可看性。這樣的安排，不僅維持著本作的「現實感」，二來藉著一張一弛的節奏感，不至於使讀者疲倦於接踵而來的高張力賽事。而這樣也更能看出浦澤說故事的功力有多麼強，即使是小比賽，也能抓住讀者期待的眼睛。

除此之外，在出場角色的安排下，浦澤也拿捏的相當好。正如前所說，一般運動漫畫，是藉由不斷出現新的強敵來保持劇情張力。雖然這樣的作法相對簡單也更可能出讀者意料，然而也容易帶來嚴重缺點──如新舊角強度崩潰、新強角的免洗化等。在這方面，《以柔克剛》就維持的相當穩定。本作最大的焦點──巴塞隆納奧運及其之前的選拔資格賽中出現的世界強敵，除了48kg突然登場了一位新強角瑪爾莎之外，其餘不論是本阿彌沙也加、茱蒂‧洛克威爾、提莉斯科娃、花園富士子、克莉斯汀‧亞當斯、芙爾西茱娃，都在相當早期就登場，而且一路奮戰至此。這些角色的特性、對戰會如何安排，也許在看之前，讀者就能預想情節和比賽結果會如何發展了，但是浦澤的巧手依然能夠令讀者無法將目光轉移。以這些舊角所譜出的最終舞台巴塞隆納奧運，雖然比起一般運動漫畫，可能缺少了炫目的燦爛煙花，卻是純粹的如長存人心的夜間月光。

即使瑪爾莎的登場略嫌倉促，但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與無差別級有兩大強角等著阿柔不同，由於前一屆的漢城奧運為了捧起宿敵本阿彌，讓她拿走了48kg級的參賽權，因此少了阿柔在48kg級中的世界級強力競爭者。雖然後來在南斯拉夫的世界女子選手權大賽安排了個芙爾西茱娃作為對手，又由於該篇主題主要在描寫「阿柔對松田的愛苗萌芽」，使得這個角色強度不足，為了維持巴塞隆納奧運柔道48kg以下能有夠吸引人的對戰，瑪爾莎的登場救援就成了必然的結果了。

不僅如此，瑪爾莎與阿柔的對戰，還有更重要的意含。瑪爾莎的柔道幾乎就像是阿柔的翻版：快速犀利的過肩摔。阿柔過去對戰了許多類型的強敵，唯一無法對決的強者，就只有她自己。瑪爾莎在巴塞隆納48kg級決賽的登場，其實就象徵了阿柔要超越自己。從對戰中阿柔使出的各種招式就可以看出此點。阿柔所使出的裏投、掬投、寢技等封住過肩摔的招數，也是別人過去曾經對付過她自己的。但最後阿柔不但完全打亂對方的步調，也使出過肩摔徹底擊敗對方，其實就表示了豬熊柔不僅讓自己成為一座讓他人難以翻越的高山，她自己更已經越過豬熊柔這座山頭了。而這也是虎滋郎苦心之所求。虎茲郎先安排的本阿彌沙也加之戰，是為了讓阿柔克服自己的弱點──相對較弱的寢技，以及對父親的心結。擔任瑪爾莎的教練，則是要讓阿柔超越自己。可以說瑪爾莎雖然是臨時出現的角色，卻擔任了重大的任務，讓整部作品形成一個更完美的圓，比起其他運動作品後期出現的免洗強角來說，地位直是不可相提並論。

最後，相對於其他運動漫畫，《以柔克剛》還有一個特色。大多數的運動漫畫時常會在比賽的過程中，透過摻入運動員──特別是主角──的內心獨白或是回憶來嘗試控制、營造比賽氣氛。但細觀《以柔克剛》，越是高張力的比賽，就越不會在阿柔的比賽中加入阿柔或是她的對手的內心獨白。浦澤完全是以比賽本身的畫面，以及觀眾的反應來刺激讀者的視覺。如此一來，不僅比賽節奏加快許多，由於根本無從得知阿柔及她對手的想法，到底比賽會不會有什麼突發狀況，就更難由這些思緒中流露出來。也可以說是浦澤高明的手段之一。

綜合以上各點，我個人以為，縱使無法認同我對《以柔克剛》的高評價，身為運動漫畫迷，也一定要看過這部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