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17日 星期二

令人背脊不禁一寒──《怎麼不去死》


獨步在宣傳這本小說的時候,在書腰上大剌剌的寫上「療癒系的京極夏彥」,試圖讓人認為這本書改走清新明亮的風格。但是當我在凌晨三點半翻完最後一頁,闔上本書,躺回床上時,只覺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從尾椎一路上竄到大腦。

療癒?一點也不!

這個觀點也不是獨步出版社自己推薦的,連幫京極夏彥寫書末解說的作家辻村深月,也認為《怎麼不去死》一書是一本內容有關「救贖」的小說。

但我讀來感覺完全相反,我倒以為京極夏彥《魍魎之匣》之中京極堂所說的「餘味很糟」最貼切(當然這不是在形容這本書很難看)。

簡單的來說,這本書的內容與一名女人「鹿島亞佐美」的死亡有關。雖然微帶有推理小說的意味,但這並非本書描寫重心。甚至常看推理小說的讀者,第一章中半段就可以覷破真兇是誰了。

而一名自稱與鹿島亞佐美認識、見過四次面的男子「渡來健也」,為了更瞭解死亡的亞佐美的個人訊息,前後探訪了包含她的上司、母親、男友、辦案的刑警等五人,然後在與五人的交談中,帶出貫穿全書最重要的一句台詞──「你怎麼不去死?」

這五個人都是和日常生活中的你我一樣,遭遇到各種不如意的挫折、不完善的人際關係,而滿嘴尖酸刻薄的怨言,卻又不思及改進,只會以「無可挽回」、「無可奈何」作為藉口搪塞。

《怎麼不去死》雖然以鹿島亞佐美和渡來健也兩人作為核心,但每一章都是以死者關係人的第一人稱視角撰寫,所以當他們被一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追問起他們不想提起的人之訊息時,內心種種的防衛措施、粉飾的藉口都一一的攤在讀者面前。對照最後被渡來「戳破」的實情後,前後的強烈對比讓人不禁一驚。

評論中所謂的「救贖」、「療癒」正是說此。這五個人對人生對生活可說是幹天幹地幹命運幹社會無所不幹,但是又沒有勇氣沒有意願改變,所以才引來渡來健也「脫口」一句「你怎麼不去死」。因為在他眼中,真正倒楣不幸的人其實是鹿島亞佐美,但是她不僅毫無怨言,而且還自覺幸福,讓那五個人在啞口無言之後,再度檢視自己的人生。後面的章節有洩漏一些隻字片語,似乎那幾個人和渡來健也交談過後,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因此從這裡切入來看的話,這故事的確有一部分與救贖、療癒有關。

但是「你怎麼不去死」這句話,並不是為了讓那五個配角重新審思自己人生而說出口的咒語,實際上是渡來健也無法理解「為何亞佐美明明覺得自己很幸福卻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毫不在乎的說『是啊,我想死』,接著就平靜的讓兇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直到斷氣」。前面五個人聽到這句話的反應其實都是在加深亞佐美那不尋常的反應。

更不妙的是,在故事之中,即使是親如母親、近如男友,沒有一個人理解鹿島亞佐美真正的想法。反倒是只跟亞佐美交談過四次的渡來健也,可說是書中最能夠理解她的人物。但是他依舊無法「告訴」讀者亞佐美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只知道幾個「事實」:她被母親賣給放高利貸的人、放高利貸的人視她為性奴、她的黑道男友用十萬元把他從放高利貸的人那裡買下、曾被鄰居的前男友強姦、和她多個派遣場所的上司不倫……

經歷了這麼多「故事」,亞佐美到底是如何檢視自己,到底她的心理狀態還正不正常,到底是怎麼調適才能讓她對自己現在的生活滿意,到底為什麼她可以一臉滿足的「同意」兇手掐死她?難怪渡來健也在亞佐美死後,會執意的想要探訪有關亞佐美的線索。這一切不合理到彷彿失去了人性。

在我看來,這個故事不僅不是講述那幾個人獲得救贖的故事,如果以京極夏彥「百鬼夜行」系列來形容的話,反而是呈現了鹿島亞佐美被妖怪附身,卻得不到黑衣男子驅魔的救贖失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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