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31日 星期二

夏季的怪談盛宴──京極夏彥《幽談》




這是一部收錄了八個短篇故事的現代怪談小說。但這部怪談小說很不一樣,京極夏彥在描寫恐怖時,一面混淆著現世與彼界的境界線,讓我們感覺不出怪談與日常的分野的當下,產生雞皮疙瘩般的恐怖,卻又一面自我否認這些恐怖不是真正的恐怖,因此成了一本「不恐怖的恐怖怪談小說」。



書中的八個短篇各自獨立,主人公也各不相同。然而相同的是,所有的故事都依循著「確認了就不可怕了。與其知道無趣的真相,倒不如不要知道」的概念描寫。因此故事總在怪異現身之後便軋然而止,留給了讀者很大的想像空間。像是〈撿手〉一則,最後男主角從石堆中挖出手腕之後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再也無法搭乘汽船了?自己去想像吧。又如〈不知道的事〉一則,妹妹與哥哥是怎麼從現世過渡到彼界的?崩壞究竟是如何產生的?依然是自己想像吧。京極夏彥不再像「京極堂系列」一般,在各篇章中對於造成怪異現身的現象大加解釋。因為一經解釋,恐怖就不再恐怖了。

然而不得不說,京極夏彥還是京極夏彥。前七則怪談營造出的幽微氣氛,藉由第八則〈恐怖的東西〉一篇,統統打碎了。在這則故事裡,京極夏彥透過一個尋找恐怖「自身」的男子,逐一檢驗到底什麼情況叫做真正的恐怖。幽靈並不可怕、死並不可怕、任何詭譎的東西都不可怕、造成噁心情感的東西不可怕、屍體不可怕。那麼什麼東西才是真正的恐怖?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一個和尚。他拿出了一個盒子,說這是真正的恐怖。自從他擁有了這個東西以後,他怕得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好覺。但是這個和尚「從沒打開過盒子」。而男子接過盒子以後,「我,毫不猶豫地掀開盒蓋。裡面」,由是全文結束。

也許有人讀至此時,會大失所望,畢竟前述鋪陳大費周章,讀者無一不想知道到底什麼才是真正可怕的東西。但仔細想想,以〈可怕的東西〉作為最後一篇,並迎來這樣的完結,或許才是真正有意思之處。

和尚明明就沒有打開過,為何他會對盒中物如此害怕?因為他沒有「確認」,他只是確信裡頭裝了最可怕的東西。而男子打開了他。「確認了就不可怕了」,只要打開,不管裡頭裝了什麼,是否真的可怕,當未知感剝奪的當下,就如同男子分析的種種不可怕的可怕一樣,已經不再是可怕自身了。由此,我們也可以這麼延伸。或許有許多讀者會認為京極夏彥這八篇短篇不夠恐怖,然而這部小說就如同裝著可怕的東西的盒子一樣,而我們這些好奇的尋求著可怕的讀者就是那名開啟盒子的男子。當我們翻開書頁的那刻起,恐怖小說就再也不恐怖了。只有對於好奇、觀望而仍是猶豫不決的和尚們而言,它才是本貨真價實的恐怖吧。

以這樣的觀點來看,或許就不會再計較恐怖感不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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